Monday, December 5, 2011

阿嬷,你不要走~!

2003年1月11日。清晨6时10分。

换好了校服,准备拿了面包就走人的我,忽然听到妈妈紧张地惨叫:“和,妈妈不对劲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全家族的男人流下了不轻弹的眼泪。



我奶奶,我们亲切地都叫她“阿嬷”。

我记得阿嬷她很会煮饭。在甘榜时期,阿嬷是村庄里的“御厨”,凡有欢丧喜庆都由她下厨,可见她功力非凡。很可惜地,除了二伯母以外,似乎都没有人继承了她的众多食谱和她出众的厨艺。我记得她煮饭时总常说:“免扭啦!aga-aga 就好!”(闽南语:不用量,大概大概就行了)

阿嬷独门秘方是做枷椰酱,她做得是又滑又细腻。甜度刚刚好,充满了扑鼻的蛋香、椰香味。她在煮的时候,往往我们都已经开始流口水,想着一片片的软面包涂着香香的冰冰凉凉的枷椰酱融化在嘴里的感觉。阿嬷每次做的分量都不多,大概4个家庭每个一罐左右。她说,不能够一次做太多,否则火候难控制,很容易下面烧焦上面的枷椰酱的温度却不够。她也不常做这一份我们都天天想念着的甜食。爸爸说,枷椰酱做起来特别费工、费时,阿嬷煮这4罐宝贝的枷椰酱,总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一大清早要到湿巴杀购买新鲜的刚刚刨好的椰丝,回家后再慢慢地把椰丝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中,把其中的椰奶一滴一滴地挤出来。然后再加入鸡蛋等材料在火炭炉上用火炭的热气慢慢地熬煮。听爸爸说,煮枷椰酱有时得煮上好几个小时,而当中还得不断地慢慢地搅拌着,才不会烧焦或拈锅。唯有如此,才能够煮出那又绵又密的、让人陶醉其中又念念不忘的枷椰酱。如果问她材料的分量,她也总是一句“免扭啦!aga-aga 就好!”来带过。


记得小时候,父母亲很严,除了几部他们筛选过的节目之外,都不能看其他的电视节目。除了阿嬷来我们家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即便是阿嬷最喜欢而小孩不喜欢的“黄金年华”,我们都陪着阿嬷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哈哈,应该是因为真的很少看电视节目吧。所以我们更加特别珍惜阿嬷每一次来到我们家的时候,也常常问她一句话:“阿嬷,要不要看电视?”有时候,她即使不想看也都点头答应,为的应该就是看我们几个死孩子马上亮起的笑脸吧?回想起来,我真恨死那台电视了。因为看电视剥夺了我们真正与阿嬷相处的不少宝贵时光。


真的太多太多的回忆,多到我无从开始写起,也无从结束。


阿嬷身体开始衰弱的时候正是我中学时期正叛逆的时候。当时的我渐渐与家人疏远,见到阿嬷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反对全世界的我,当时总认为是全世界在反对我。很可笑吧?当时的心理还真是可笑的令人不解的幼稚。

直到知道阿嬷患上癌症的时候,我才慢慢地回归了家庭的拥抱。

阿嬷动了手术后的前几天,我们整个家族都到二伯家暂住几天。有沙发睡沙发,没抢到沙发的人睡地板。就这么样的,一件4房式组屋挤了12个人。那几天惊吓不断,我们几个孩子都根本不想去上学。却应家族中的长辈的要求,还是乖乖地去上课了。距离阿嬷第一次诊断出癌症到她去世的那天,大概有1年的时间。1年,好短啊!

听二堂姐说,阿嬷去世前两天的报告验出了癌症再次出现的迹象。我们安慰着自己说,至少她走得没有痛苦,也不必受到更多身心上的打击。可是这样的安慰,并不会减少任何的心疼,只掩盖着我们每个人心中刻苦铭心的痛。因为我们必须成为对方的支柱。

事后听爸爸说,阿嬷一直很担心我,常常会问起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又流泪了。心痛地不停地流着眼泪。我在还有时间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多陪陪她?为什么不能够让她安心?为什么一直要惹她担心?

阿嬷过世后的那一年中,我有几次梦到了她。第一次梦到阿嬷,她似乎只是为了看看我过得如何,跟我打打招呼,告诉我她已经没有疼痛了。第二次梦到阿嬷,情景有点怪,隔天早晨上课前便告诉了我父母。爸爸说,阿嬷应该是要跟我们说些什么吧。当天的4D,是我们家的门牌开了三奖。第三次梦到阿嬷,情境也很奇怪。梦中的细节,我至今仍记得。隔天早晨我睡醒时,父母都已经不在家。到了晚上才告诉他们。结果,那天的4D,我们家的门牌开了二奖。我想,我们都没有横财运吧?我们开玩笑地说:“阿嬷从天上看一定直摇头说,把钱送到我们家我们都不会去拿!”心里却欣慰,阿嬷还惦记着我们。也很心疼,阿嬷不该还担心着我们才对。


最后一次梦到阿嬷,是好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了。

梦中,阿嬷跟我说她要走了,要我们保重身体。她,是跟我说再见的。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脸上流着满满的眼泪,身体还不停地抽蓄地哭着。

我记得我梦中的最后一句话:阿嬷,你不要走~!


隔天告诉父母后,第二次看见爸爸眼眶红了。


我最心疼的是,在她有生之年,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阿嬷,我爱你。
果真,在那晚以后,我再也没有梦过阿嬷了。我安慰着自己说:她一定是到更好的地方去了。可是,我真的还是很想念她。


我好想问她一句:阿嬷,你还好吗?过得开心吗?
我好想跟她说:阿嬷,我们很想你。我们很爱你。


2003年1月10日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当天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也会永远记得。
因为,阿嬷,我很想你。
我好想对你说:阿嬷,你不要走~!